“不辞而别”的十公

今天晚上刚吃过饭，我打算带儿子去公园散步，弟弟便打来电话，他几乎是哭丧着对我说：“姐姐，十公去世了，死得很凄惨，是自己上吊自杀的”话音刚落，我便泪如泉涌，嚎啕大哭，脑子里全是十公高大魁梧的形象，我真的不相信，一向开朗的十公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悲惨的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怜的十公难道你舍得离开你养了多年的老黄牛和老花狗吗？
我的十公一生悲惨、凄凉。他出生于旧社会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曾祖父是“牛中佬”，也就是谁家需要买牛的，他便帮人家联系卖主，从中收去一定的“跑腿费”的这样的行业，本来收入可以勉强度日，但曾祖父却有一个致命的嗜好：就是爱赌博，他几乎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输掉了，甚至吃饭用的碗和坐的长凳都输没了，每次输了钱便回家向曾祖母要钱。有一次他要拿家里紧剩那么一点点救命的米去赌博，被曾祖母抢了回来，曾祖父便对曾祖母拳打脚踢。曾祖母一生善良，一共生了十二个小孩，无奈只有四个孩子长大成人，其余的八个孩子要么饿死，要么病死。我的爷爷是老大，十公排名第十，爷爷比十公大十五岁，就在十公才五岁的时候，灾难来临了。曾祖父因赌博输了，便到大地主三叔爷家借点米，三叔爷不但不借，反而恶恨恨地骂了曾祖父，曾祖父忍受不了这样侮辱，那天深夜，便悄悄地拿了绳子到三叔爷家门口的横梁上吊死了，丢下了单薄瘦弱的曾祖母和苟存的四个孩子，自己一个人到天堂赌博去了。在曾祖父死去半年，刚遇上了天旱，几乎半年没下过一滴雨，农民的庄稼都晒干了，曾祖母把找到的能吃的东西都给孩子们吃了，她自己饥饿难耐，捉了个癞哈瘼煮了吃，不到半小时，曾祖母便口吐白沫，丢下几个孩子自己一个人上天堂找吃的去了。从此爷爷便长年累月给地主打长工养大弟妹，十公排名老二也得给地主打工，村里的小孩都欺负十公，说他没爹娘养，有一次地主家的几个小孩欺负十公，要喂他吃鸡屎，十公不吃，他们就打十公的头，把十公打晕了扔在干涸的粪糟，还用粪土把十公活埋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十公醒了，拨开粪土，自己爬了出来，可怜的十公性命是保住了，但由于脑部受到了刺激，说话已经说不清晰了，走路时腿脚一瘸一拐的，也许就这个原因，十公一生都没能娶到老婆，孤苦伶仃地一个人走完了一生。
十公虽然没有孩子、孙子，但他待我们这些晚辈非常好，像待自己的孩子、孙子一样。听爸爸说，十公是我们家的大功臣，爸爸成家后没钱过日子，十公便拿出了他在生产队劳作时的积蓄帮爸爸买了头猪来喂养，猪喂养大了赚的钱便是爸爸人生的第一桶金；爷爷年纪大了，不能帮爸爸妈妈干农活，十公除了完成自己的农活外，还帮爸爸耕地、割草、割禾等等，从来不要报酬。十公喜欢种果，他种的果子又大又甜，每个秋天我们这些小孩都不愁没水果吃，吃不完便拿到镇上买，买到钱后请我们这些小孩吃糖、吃粉条，每次十公去赶集，我们都不辞劳苦跟在屁股后面。十公待我们像儿孙一样亲，我们待他像爷爷一样好，逢年过节，爸爸杀鸡煮鸭，好吃的那块肉总留给十公，爸爸买了好吃的总少不了他的份，姑妈一回来，总给他做了新衣服，侄子、侄孙一回老家，总是一百、几百的零花钱往他的手里塞。在村里那些孤寡老人当中，他总感到很骄傲，他常常用沙哑的不清楚声音和村里的老人说：“这是我的侄子买的”，“这是我的孙子送的”，“我的大孙子考上了大学”，每每说来，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天增岁月，人增寿，随着时间的流逝，十公也开始衰老了，耳朵听不了，牙齿也快掉光了，腿脚不灵活了，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有好几次跌倒了，牛也不能放了，果树也种不了了，每天搬张凳子坐在门口晒太阳，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侄孙长大了都到外地工作去了，家里就剩下十公一个人，每天孤零零地看着他的老黄狗，爸爸只能周末回去看望他，我们曾多次叫十公搬过来住，可能怕给我们添麻烦，每次都被他拒绝了。上个月的某一天，他和村里的老人聊天，说者说者就哭了，他说自己没用了，老了，活着也没意思了。那老大爷以为他开玩笑，没在意，真没想到过不了多久，当他把与他的朝夕相处的老牛和老黄狗安顿好了，他就用这样“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坚强的生命。
十公啊，你的一生吃了多少苦，遭受了多少的不幸，经历了多少的辛劳，但这些没能把你打倒，反而使你变得更加坚强地生活下去。但当你年老了，不能再帮侄孙做事，而需要侄孙照顾你的时候，你却变地如此的“软弱”，狠心的了结了自己的生命，不给晚辈添麻烦。十公，你真傻，我们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我们从来就把你当亲爷爷看待，我们就是你的最亲的亲人，我们就是你的儿孙，照顾你是我们晚辈的责任，你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却对我们无所求，这是何等的伟大啊；十公，你真狠心，你这样一走，我们就失去一位可敬可爱的亲人，我们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疼，“子欲孝而亲不在”，当我们有能力让你安享晚年的时候，你却这样狠心地就走了，让儿孙们伤心流泪。
十公啊，你就这么简单地给自己的人生划上了“完满”的句号，也许这是你深思熟虑的做出的选择，也许你觉得自己一个人生活了一辈子实在太孤单，也许你想到另外一个世界找到你的归宿，找到你的温暖的家，也许你有很多的想法，我们都无法理解。十公，愿你的灵魂在九泉下得以安息，我们会永远怀念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