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里中秋

小时候，并不格外关注月亮，仅把它看成自己的影子，自然而随意，仿佛无须特特瞩目。爸妈一向虔诚，每个中秋，必准备好月饼和水果，放在院子里的方桌上。他们喜欢长久地端详一会儿满月，然后闲闲地说着话。我可不管这些，我关注的是带红绿丝的月饼。那年月，月饼是鲜见的美食，咬一口甜甜的，嘴里满满的，心里也满满的。我不甚喜欢那玫瑰丝丝，就把它挑到一边，专啃月饼的厚厚的沿儿。吃的差不多了，就跟爸爸换一块儿，让他老人家享受那甜拉吧唧的丝丝。嘿嘿，是不是很孝顺啊？！

等稍大些，月饼的花样越来越多，可我却敬而远之，竟连那厚厚的边儿也不喜欢了。不明所以然。——颇有点儿无奈，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对月亮也越发不上心起来，毕竟中秋晚会要比那不言不语的“空镜子”有趣的多了。

16岁那年，我去了包头。报到那天是9月12日，而之后的20日就是中秋节了。清晰地记得那晚的情景。那天，我们提前放学，8个女孩聚在宿舍里，各自猫在自己床上，或看书或写信或痴想或听随身听。不知道哪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轻音乐，有点缥缈有点忧愁。宿舍里的灯很亮，好像我们的眼睛也比平时亮。我抱着胳膊坐在床沿上，心想今天的气氛怎么这么沉闷哪？——我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属于那种只认阳历不知阴历的主儿。当时，我的脑海里压根儿就忘了过节这码子事儿。——忽然，听见上铺的老八轻轻吸了一下鼻涕。老八，你感冒了吗？我问。老八没吱声儿，有短发遮着脸，看不见她的表情。5秒钟后，老三也开始呼吸不畅了。接着，是老五老大老二老四。——除了我和老六。哎，行了，别整小合唱啊！老六喊道。结果，她不说还好，一说，老八的鼻涕化作了漫天花雨，我想家了。家？仿佛是火把猛然照亮了我的眼，迟来的领悟迅速占据了每一寸心田：哦，中秋节到啦！象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姐妹们再也无须费劲地掩饰了，每个人任由泪水从眼里鼻子里淌得哗哗地。——除了我和老六。老六家就是包头市里的，家和学校近在咫尺，有甚可想的？我么，向来泪窝子深，打小就没哭过几次。离开家门那一刻，妈妈是笑着的，我也是。就象那天仍是去三中上学，中午还要步行8里地回家吃饭一样。爸爸帮我办好入学手续返家之时，我也未曾掉过一滴茫然若失的泪。这会儿，说不想家吧，是假的。可我就是没眼泪。安慰别人不是我的强项，于是只好傻傻地看窗外，竟一时看得呆了：夜色很安详，蓝宝石的幕布上悬挂着圆盘一般的月亮，那么饱满丰盈，充满了圣洁的光辉。我还是第一次那么专注地看月亮。一瞬间，感觉内心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是回忆？是希翼？还是……说不清道不白，可再也无法将目光投向别处。姐妹们见我的脑袋被施了魔法，也纷纷顺着俺的目光望去。月光如水，倾泻在我们年轻的脸颊上。说来奇怪，她们的呼吸明显平和了许多，泪光也变得暗淡起来。忘了那天吃没吃月饼了，可那晚的月色却至今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对了，那晚的月亮镶着一个淡红色的边边儿，看起来很象被我啃过的M个月饼哦。呵呵。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也是的，我曾刻意比较过，结论如下：如果说，十五的月是开门红，那么十六的月就是大满贯；如果说，十五的月是一扇窗，那么十六的月就是一道门；如果说，十五的月是含苞的花，那么十六的月就是怒放的歌。决定了，今晚要用一只眼睛赏月，然后将另一只眼睛留给十六，争取汲取更好的月华。是不是有些贪婪呢？——毕竟错过了那么多年的月色，虚度了那么多个意义非凡的中秋，我需要补充需要解读需要留住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理解万岁吧！

昨天下班后，转了N个商店超市，最终喜滋滋地提了一斤月饼回家。那是咸月饼。我和老公一人两块，定额分配，省得打架。哈哈。万事俱备，只待吉时矣。想我能以肉眼收集整个宇宙的繁华的星和浪漫的月，是何等幸运啊！届时，与老公同坐，怀抱可人小儿，赏花赏月赏秋香，那份惬意的感觉又岂是文字所能形容？只消说得四个字罢：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