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师的日子

我在参加工作的前一年，当了一年代课老师。那所学校位于大巴山深处，整个学校只有一个初中班，校舍是由五间瓦房组成的。山里石头多，操场是由青石板铺成的，课桌和凳子全是石头做的。
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家里穷，也没有钱补习，当时公社有关领导和大队书记几次到我家里，希望我去给孩子们当老师。我也没有什么主见，总之，糊里糊涂就当了一名代课教师。
我教初中一年级的语文和英语，并且兼任班主任。全班41人，男生18人女生23人。如今，有许多的同学已经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但对我印象最深刻的两个同学，至今也不能忘记他们的名字，一个男生叫赵旺，一个女生叫张欣，这两个同学学习成绩都很好。但他们家里都很穷，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大山里的孩子很本分，学习都很努力，上课时鸦雀无声，坐姿端端正正，但他们的反应不是很快，对知识的领悟能力也比较慢，只有赵旺和张欣两个同学例外。特别是赵旺同学喜欢问这问那，有些问题，我一时也答不出来，但又不能在同学们面前说自己不懂，有时，我故作沉思状，叫他多想想，动动脑筋，再来问。趁这个机会，我就去找参考书，如果书上没有，我就按自己的理解去回答，当时，我也不知道对与不对。
山里的学校，天黑得早，那时又没有通电，只有点煤油灯上夜自习，山里的气温不高，在夏天也不热，坐在石凳子上，把书放在石桌上，还感觉到有一股凉凉的感觉。每一天早晨，学生们的朗朗读书声就会传得很远，那些学校附近的村民就会站在窗子外面看稀奇。
每次，我走在乡村的小路上，还是在其他的什么地方，都会有人叫我李老师，我的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初为人师的喜悦。那时，我感到当一名教师是多么的光荣。
有许多次，我对同学们说，山的外面有一个很大的世界，只要大家努力读书，今后读高中，上大学，到北京去看天安门，到上海去看外滩。
看着那一双双对知识渴望的眼睛，看到那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我就想把自己所有的知识教给他们。第一学期很快结束了，在期末考试中，赵旺和张欣的成绩并列第一。
暑假生活很快就结束了，新的一学期开始了。可是，在开学的第三天，赵旺和张欣都没有来上学，也没有请假。放学后，我在一个同学的带路下，先去了张欣家。从学校出发，翻过两座山，估计有八里多路，张欣家就在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不起眼的几间瓦房，瓦房前面用青石板铺了一个坝子，几只鸡在稻草中觅食，张欣看见我，低着头轻轻的叫了我一声李老师，接着从屋里给我端来一根木凳。不一会儿，她的父母回来了，我把张欣在学校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并询问了为什么不去上学的原因。张欣的爸爸看了看我，又用眼睛看了看妻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李老师，不是我们不让孩子读书，是在是家里太穷，缴不起学费。”我想了一会，告诉他，先让孩子读书，学费的事晚些再说。第二天放学后，我又去了赵旺家里。走到赵旺家里，他家里的情况比张欣家还困难，赵旺的母亲生病在床，他的父亲在不久前赶集时，被拖拉机把右腿压坏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家里的庄稼还在地里没人收。
赵旺看着我，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我当时也想流泪，但还是忍住了，我走到他母亲床前，告诉她，只有让孩子读书，孩子才有出息，反之，孩子也会向你们一样，祖祖辈辈只能呆在这山里。
我可以说，对于每一个弃学的孩子，不是不想读书，每一个家庭都有难言的苦衷。从赵旺家出来，天已经漆黑，我打着手电筒上路了，没走多远，赵旺追上来，对我说，李老师，你拿着这个木棒，路边草里有毒蛇，勉得伤了你。我听了赵旺的话，眼泪充盈着眼眶，几乎流了出来，幸好当时是黑夜，赵旺没有看见。我接过他的木棒，点了点头。心想，一个孩子，想得这么周到，怎么不让我感动。走在回家的路上，山风阵阵吹来，空气清新扑鼻，远处的天空闪着几点亮光，也许那黑夜中的流星，也不甘寂寞，想用自己的光亮点燃这寂静的夜晚。
第二天，张欣来学校了，一个星期后，赵旺也来上学了。我的家访没有白费，我为我自己感到高兴，也为两个孩子能从返校园读书感到兴奋。
一年的教师生活很快就结束了，为了我的城市梦，我离开了那些可爱的同学，在得知我要离开学校，有许多同学都哭了，还有的家长给我送来了鸡蛋和花生，我告诉同学们，我不能走到那里，走多远，我都会想他们的，我希望他们努力读书。
在最初到达上海的日子，我每一天晚上躺在床上，都做同样一个梦，梦见和同学们在一起。与他们一起去爬山，一起打球，一起朗诵课文。到现在，我也常想起那段初为人师的日子。
九年后，我回老家，我再到我最初教书的那所学校，赵旺亲自迎接我，他拉我的手说，李老师，如果不是你，我的父母也不能送我读书，我也没有今天。原来，赵旺师范毕业后，坚决要回到这里，他说，父母老了，他们为了送他读书，受的苦已经很多，他不想远离他们。
刘欣也上了大学，在一家工厂当会计。
如今，山里的孩子都是免费接受义务教育，再不向从前，我把这段初为人师的经过写出来，让大家读一读，也许对我自己是一种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