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老父亲
作者:施令时间:2024-11-15 06:27:31热度:0
导读:薄雨初歇,站在城市的阳台上向北眺望,远远的一溜山梁被迷蒙的雾气笼罩着。蓦地,我在这湿漉漉的气息里想起了你——我那可亲可敬的老父亲。一直以来,我对家乡的山都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愫,每每想起家乡的山,我总会不
薄雨初歇,站在城市的阳台上向北眺望,远远的一溜山梁被迷蒙的雾气笼罩着。蓦地,我在这湿漉漉的气息里想起了你——我那可亲可敬的老父亲。
一直以来,我对家乡的山都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愫,每每想起家乡的山,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你。想起你瘦削的脸庞、佝偻的脊背、粗糙的大手……在我灵魂的深处,山和父亲合为一体:山是父亲,父亲便是山。
家乡的山是荒凉的,荒凉得只长石头不长粮,山里的水比起城里更是弥足珍贵。在那个贫瘠的年月,父亲硬是用他那坚强的臂膊和勤劳的双手在乱石缝隙中抠挖出一筐一箩的红土,然后又用他那坚实的脊背一筐筐、一箩箩地担到向阳的山坳里堆积成耕种的田地。这零零碎碎的几处薄田便成了我们全家的活命田。父亲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侍弄着他们,并热切地盼望来年的丰收。
家乡的人把这里的山称为“旱山”。连绵的山体上是数不完的青灰色石头,山沟沟里是数不尽的石头蛋蛋。山里缺水啊!山里人苦啊!每到干旱的季节,家家户户更是眼巴巴地望着天,祈求龙王爷抬抬头,打个响亮的喷嚏,好舍点雨水。为了乞雨,村里人在东头的麦场旁边砌了一座龙王庙,善良的山民们逢初一、十五,都会过来虔诚地进香、祷告。
到了70年代初,山里修建了水库,但是山坳里的田地浇灌起来还是困难,倘若碰到大旱,更难!忘不了那个干旱的年月,倔强的父亲从远处几近枯竭的水库里用马勺一勺又一勺地把水舀进桶里,再一担又一担地挑到自家的田里。崎岖的山道上,我那血性的父亲满头大汗地挑着担子来回奔走着,一任他那赤裸的脊背被炽烈的太阳炙烤得黝黑发亮。到了晚上,在昏暗的油灯下,我们兄弟俩趴在斑驳的方桌上写作业,而疲惫的父亲总会蹲在门前的石磙上吧嗒吧嗒地不停地抽着旱烟。夜阑人静,我和弟弟总会相争着枕在父亲宽厚的臂膊中睡觉。一扇木窗外,星月满天。屋内,父亲的鼾声一起一落,我们兄弟俩就伴随着他那有节奏的鼾声做着斑斓的酣梦……
为了改变家里的拮据生活,父亲想方设法地为这个家操持着。等过了农忙,他会和山里的汉子们一起背着铁锤进山。叮叮当当的凿石声清脆悦耳,恰似一泓凉爽的清泉流淌在人们干涸的心田。这铁锤与錾子撞击的每一声叮当里,都沁着父亲们的汗水。他们把凿下的石块用牲口车拉下山,再拉到城郊的乡村换钱。记忆里,每次父亲下晌回家都是尘灰满面的,他也总会用他那粗糙而龟裂的大手摸一下我的脑袋,轻轻地拧一下弟弟的脸蛋。幼时,父亲在我们眼里是英雄,是强者!他用宽厚的臂膊给予了我们安全,他用有力的大手给我们撑起了一个温馨的家!
然而,岁月总是无情的。年轮在父亲枯瘦的额上缓缓碾过,那条条干涸而清晰的皱纹里蕴集着父亲年轻英俊的面庞,镌刻着父亲憨厚朴实的笑容,更记载着关于父亲的些许往事。当猛然间回过神来,我却发觉父亲那年轻英俊的面庞此时变得苍老了,那山一样坚实的脊背此时变得佝偻了。父亲——真的老了。
年老的父亲依然不肯停下手中的活计歇息一下,他一如年轻时那般倔强和执拗。花甲之年的父亲硬是在后山又栽种了几十棵果树,从修剪枝条到挑水施肥,从打药到收获,他都细心严谨地侍弄着。倘若到了七月瓜果飘香的时候,他便会通过电话,让孩子们回老家分果子。等忙完了果树他又会操起镰刀在山上来回割荆条。又细又直的荆条被父亲割下后码在一起,又被父亲成捆成捆地背回家,然后父亲又会在无数个黑夜,用他那双粗糙的巧手编成筐,窝成篓,再步行挑到城郊的集市上变卖。孩子们挣的钱足以供他们老两口养老,可父亲总是不肯向孩子们伸手要一分钱。他总是说现在身子还硬朗,还能自己养活自己,等和母亲真正不能动了再用孩子们的钱。
有一次父亲去集市上卖筐子,慌乱中收了张一百元的假币,傍晚回家后一脸沮丧,不停地说自己没成色,气得他晚饭没吃,倒头便睡。母亲心疼他,就打电话给我们。第二天,孩子们都回老家来劝慰父亲。孩子们哄着他,再一次央求他和母亲一起下山来城里住,他却说他舍不得大山,舍不得后山上那片果园,更舍不得满屋子堆放的筐筐篓篓……
又一次想起我那勤劳而执拗的老父亲,不禁热泪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