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人
作者:雅目时间:2024-11-16 14:58:23热度:0
导读:别人都叫她玻璃人,因为她从小就患上的这种怪病。她不能碰任何坚硬的东西,否则,她的骨头就会碎掉。她的家里所有硬的东西因此都被缠上软绵绵的海绵。她亦不能出门。由于长年累月的封闭,她长得又瘦又小,皮肤苍白,
别人都叫她玻璃人,因为她从小就患上的这种怪病。
她不能碰任何坚硬的东西,否则,她的骨头就会碎掉。她的家里所有硬的东西因此都被缠上软绵绵的海绵。她亦不能出门。由于长年累月的封闭,她长得又瘦又小,皮肤苍白,没有血色,性格亦如她的骨头,敏感易碎。她的眼睛非常大,眼珠漆黑如同深夜。她盯着别人看的时候,眼神如同两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仿佛要把对方吸进去似的。家里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不仅因为她的病给家里带来了许多烦,更因为他们害怕她的眼神,仿佛在她的眼神面前,每个人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每当她一盯着他们看,他们就会大声呵斥她,“不许这样看着我!”以次来掩饰自己的虚弱。她从内心深处憎恨他们,憎恨他们为何生下如此残缺的她,然后除了家里所有东西缠上海绵,和每天给她一日三餐之外,不给予她任何关心。她憎恨他们,如同憎恨自己的疾病。她越憎恨他们,越是用这种眼神盯着他们看,仿佛这是她能够施行的唯一对他们的报复。她知道他们怕她的眼神。她的内心时常闪烁着一种绝望的快乐,如同火苗般飘忽不定,奄奄一息,就像她的生命一样。
她就这样被封闭在150平米的空间内,终日晃来晃去,穿着她唯一的一件连衣裙,如同她皮肤一样的苍白。他们在家的时候,她也这样的晃,并且用空洞的眼神盯着他们看。他们都怕极了她,她就像一个白色的幽灵一样,从他们身边一过,就是一阵冷风。于是,他们又呵斥她,叫她在他们在家的时候不许离开自己的房间。
于是,她更加憎恨他们了。暗地里诅咒他们每一个人。也许是她的诅咒见了效,不久,家里每一个人患上了奇奇怪怪的病。父亲得了歪脖病,母亲彻夜失眠,姐姐不孕,哥哥出车祸,摔断了一条腿。
这真是一个不幸的家庭,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死亡的阴影。
她的心里因为家人的疾病而得到些许的平衡。
她的身体的活动的范围越小,内心的空间就愈大。她思索生命,死亡和宗教,她研究家里每个人的心理,每个人的险恶。她剖析她自己,她的内心已被她自己撕得粉碎。
她亦做梦,做很多很多的梦,夜里的梦,和白日梦。有快乐的梦,亦有噩梦。
她常常梦到自己会飞,飞出这个将会禁锢她一辈子的150平米的空间。梦里她可以无比强大,有无穷的力量,轻易从一个山头飞向另一个山头。她飞快地在山间飞跃着,内心那火焰一样的欲望被充分地释放出来,如同闪电一般,无比自由,无比快乐!她深爱这样的自己,这充满力量的自由之身。但醒来后,她依然是那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玻璃人。她想象着她的灵魂有一天能够脱离这沉重的臭皮囊,彻底的脱离,再也不回去,从高处俯视它,看着它,觉得又陌生,又怪异,恍如隔世,她轻松地对它挥手,说,“再见了,再见吧。”然后一转身,飞升到充满幸福光芒的天堂。
她不知道人死后是否有灵魂,如果有的话,她恐怕早已迫不及待地飞向另一个世界了。如果没有灵魂,死对于她来说是可怕的,没有意识的黑暗,吞噬一切存在。可是生对于她来说,也同样是可怕的,生,即意味着150平米的空间,被施舍的一日三餐,家人的白眼,日复一日,循环的太阳般重复到令人厌倦的白日梦。
可是近几日,她的眼前总是出现幻觉,望向窗外的时候,她看见有一条通天大道向她伸过来,眩目的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但她却感到有一种洋溢的幸福,使她有一种扑上去的冲动。可是每当她欲登上窗台,走向这通天大道时,它总是会消失不见,她看到眼下是夜色里的万家灯火,散发着世俗的浮躁皮毛,上浮下沉,如同开水里的茶叶梗。她觉得这世界就像一大杯开水,我们每个人从一出生就被灌入这开水里,被受煎熬地上浮下沉着,可最终我们都是要沉下去的,永远地沉下去,尸体一个挨一个,一层摞一层……
她不能停止这样绝望的想象。
她看到窗外有小孩在玩木马玩具,就是一个木马被拴在一根柱子上,围着它不停嗒嗒地旋转,她突然就悲伤地想落泪。她觉得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旋转的木马,只不过她的圈小一些,别人的圈大一些。而她是所有悲哀的人类之中最悲哀的一个。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巨大的伤口,是所有人类的疾病集中溃烂的地方。
她的身上开始莫名地长疮,又痒又痛,不敢抓,一抓就是一大片血印。她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很恐惧,后来,她开始庆幸了,因为她的关于那个通天大道的幻觉越来越频繁地出现,也越来越真实。她的身体越溃烂,她的灵魂就越自由。频繁在夜里梦到自己的灵魂出窍,从高处俯视自己长满浓疮的身体,觉得恶心,恨不得马上丢弃。
……
有一天,她的姐姐突然想起她这个玻璃人妹妹已经好几天不出来了,好奇地询问家人,结果遭到父亲的白眼,“你还嫌她她那恐怖的眼神盯得不够是吧。”姐姐无奈,只得继续吃饭,饭后,好奇心驱使她打开妹妹的房门,看见她依然身着平日的白裙,安详地躺在床上,还面带微笑,她下意识地将手指防在她的鼻下,没有感到她的呼吸,她大声叫着,“妈妈,她好象死了!我们快把她拖出去埋了吧!”
完
二零零八年九月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