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烟友的黑色夜晚

在公共场所抽烟的烟民，躲避“严禁吸烟”的招牌，就像逃窜到原始丛林的小野兽部落一样。烟民的鼻子，闻不到烟雾的恶心味，就要驱赶到卫生间享受身体残渣的臭味。臭味相投，也是人间最难闻的味道，也是最无奈的味道。
世间有百味，最苦的可能就是烟味，最乐的也可能就是烟味，最麻醉人的最可能就是烟味。尝遍人间百味，似乎是每一个漂泊红尘的逍遥客的梦想。烟味夺人性命，催人短寿，漂泊红尘的逍遥客又何尝不懂，可又何其难改呀。人何尝不想颐养天年，何尝不想拒绝死神的来访，可谁又能担保青春的生命跳到百岁长寿呢！
如果思绪飘到100年前的罗布泊，那时的罗布泊还没有干涸，那里还住着一群长命百岁的老人。老人们的长寿秘诀，会让拒绝烟味的人大跌眼镜。老人们从小大到不间断地抽烟，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一有空，就要抽上几口罗布泊特产的烟丝，吐上几口白雾，换来舒畅的心情。后来，罗布泊永远失去它明眸善睐的眼睛，变成一具干巴巴的风化僵尸。生活在罗布泊边上的长寿老人，一个个没精打采地离开了罗布泊，消失在神秘的荒漠之中。那时的汉族官员，幻想找到长寿老人们的踪影，幻想找到老人们抽过的烟草，幻想找到自身的长寿，不惜勇闯茫茫的戈壁。茫茫的沙漠，瞧着这批幻想长寿的无知者，依旧冷酷地朝他们笑出了漫天的风沙。
想到神秘的罗布泊烟草，我忍不住想起永远也见不到面的烟友。烟友离开的日子里，烟友的同事，泪流满面地遗憾，早知道他会出意外，真该让他抽个饱。烟友自己也没想到，没有抽饱烟味的日子，会是他离开红尘的日子。平时的烟友忙完夜班，总要在办公室里抽口烟，抽完了，就转悠着回家。那天，烟友听到下班的铃声，踏着铃声匆匆回家了。大概是良心发现，不想污染周围的空气吧。
依稀的家门，就将清楚地出现在烟友面前的时候，他的身子悬空飞到了三十米开外。可怜的烟友，永远也假想不出他会这样躺在地上，陪在他身边的会是撒在红尘的鲜血、流满一地的脑浆、断裂一身的骨头。烟友永远也假想不出，他走向未知之乡的日子，是没有烟味的日子。谁也假想不出，他抽上一口烟，缓一缓疲倦的身子，会是怎样的命运。
一千多个日子前，想和烟友抽上一口烟，闲聊家常，闲聊人生，闲聊风情。没有时间，没有时间，我总是摆摆手，抱怨忙得抽不空儿。抽出空儿的日子，却是烟友躺在喷着冷气的玻璃棺材里。烟友的嘴里，含着的不是香烟，而是含口钱。塞在烟友的嘴里的含口钱，大得着塞满他的嘴巴，看上去那么地别扭，那么地不协调，那么地让人辛酸。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烟友在未知之乡，没钱买烟抽吧。
烟友走后的三天，是“六一儿童节”，别家的小孩会拉着父亲的手，高兴地享受属于自己的快乐节日。烟友八岁的儿子，将陪着父亲的遗体到火葬场，摸摸父亲最后的肉身。
人生有三悲，最悲是中年人离开红尘。家中的老人有一悲，配偶有一悲，遗孤有一悲。人到红尘走一遭，就像到名山胜水旅游一样。烟友未见到名山胜水的佳境，就匆匆打道回府。难道是烟友怕他那双满沾灰尘的鞋子，玷污了名山胜水的佳境，才匆匆离开的吗？难道是烟友又一次在开自己的玩笑，想看看世人的表情吗？
烟友这一次没有开特别的玩笑，而是严肃的无奈。
想起烟友的玩笑，总是想听，可能中国人都会很放松地听。中国人开玩笑的时候，最忌讳指名道姓。烟友开玩笑很异类，总是把玩笑开到自己头上，不开别人的玩笑。
哎，听不到烟友的玩笑，有一千多个日子了。一千多个日子后，我将永远不能听到烟友的玩笑，见到烟友的开心笑容。
或许，在黑色的夜晚，烟友独自抽着烟，在未知之乡享受着他的玩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