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丑

贺家在小镇上名声响亮。市场上最大的茶馆是他家的，官至营长的老贺十多年前转业回家得了26万，贺太太是中学教师。这样的人家在这么一个西部小镇的确是耀人眼目的。美中不足的是儿子贺正两岁时高烧烧成脑膜炎，病好之后变得痴痴傻傻，双眼也高度近视。看上去叫人又难受又心疼。
贺正成人了，热情的媒婆纷纷上门说亲。老贺表现有些奇怪，媒婆来他很欢迎，但只要人一说姑娘漂亮又聪明，甚至一提到长得美，他就叫人打住。他说他的媳妇不要好看的，脑子也别太聪明。
一个又一个模样寒碜的女孩陆续来到贺家。这下，贺太太不答应了，她骂老贺脑子有毛病，放着好好的姑娘不找尽拣次品。老贺给她做思想工作，让她眼光放长远点。贺太太呢说儿子有点问题我知道，可是你看这社会丑汉抱花枝拙夫伴花眠的事多了去了，凭什么我们要找个劣质品？我们家又不是缺钱。再说放着这么好的条件纡尊降贵，弄个木头木脑的村姑来自己不嫌，旁人看着脸上也过不去。两口子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谁也说服不了谁。为这事夫妻俩不知争吵过多少次。媒婆麻烦就来了，贺太太轻则做脸做色，重则恶语相向，甚至扬手赶人。老贺也急了，他当场跟老婆发火，有天差点一掌掴过去。
在老贺的武力镇压下，找丑媳妇的事才得以顺利进行。一番折腾与寻觅之后，贺家终于把新媳妇娶进了门。新媳妇个子瘦小，长相朴实鼻子周围还生有一大圈麻子。据说这女孩曾是个弃婴，养父母又身带残疾。婚礼当天，贺正很高兴，他说我有老婆了。贺太太呢，自始至终没露面，八成躲哪儿生闷气去了。
喜事一过，生活照样继续。新媳妇除了样子难看外，其他还真没得说。丈夫虽是个弱智，但她没有一点情绪，吃饭穿衣一体照顾。像母亲带孩子一样；茶馆生意很忙，她泡茶掺水招呼客人，一点不含糊；婆婆一直不待见她，她也并没有跟她治气，跟没事人似的，该怎样还怎样。贺太太最初常常故意跟她找茬，但人家总一笑而过，于是不久之后她也懒得生事了。你要骂人人只跟你笑，你还骂得起来吗？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了。对于这个丑媳妇，贺太太心里不接纳，无奈已成事实，也只好如此了。
忽忽几载，贺家孙子四岁了。老贺炒股亏了一大笔。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半年后贺太太又被车撞断了一条腿，因为当时是深夜司机肇事后逃逸了。贺家只能自己给钱医治，伤好出院还得乖乖地躺在家里休养。这么一来，贺家囊中告罄，全家人只能守着一个茶馆和贺太太那点菲薄的退休金过活。老贺和媳妇得一边料理茶馆的生意，一边照顾躺着的贺太太及本就啥事不懂的贺正。生活这么艰难，丑媳妇并没有丝毫改变，她依然任劳任怨地干着自己该做的事：婆婆、丈夫、孩子、生意，几头忙。几个月下来，她人整整瘦了一大圈。
躺在床上的贺太太终于被感动了，她直夸老伴有眼光。老贺说，三穷三富不到老，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找个漂亮的他守得住吗？何况自家是做生意的，成天跟数十上百五马六道的人打交道。当初找媳妇我是经过反复思量的：历经苦难，才知道珍惜；长相寒碜又不聪明，才没那么善变。过日子，啥时都得谨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