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纪事

近日外出，心一直被一件极平常的小事震撼着。返家数日，仍不能平静，那小女孩仍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她也许将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深刻的、终生难忘的印象。
那是在候车室候车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小女孩牵着一男一女两个盲人走进来。那小女孩带着他们来到我身边的空位上坐下。至此以后，在数个小时的旅行中，我就一直有意无意地与他们一起度过。
起先也并没有在意，因为这太平常太普通了。但从他们来到我身边起，我就发觉那小女孩是十分的可爱，长得很秀丽，颇有点灵气，天生丽质。这到还在其次，震撼我的心灵的，是她那独立处世、生活、照顾两位盲人的非凡的能力和早熟的心灵！
那小女孩看上去最多不超过6岁，恰与我的女儿同岁，这一点无需问，绝对准确。他们来到我身边之初，两位盲人自是默默无语。一会儿，他们说要喝水，那小女孩就把他们背的黑色挂包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缸，一蹦一跳的去到开水处，倒了半缸水，小心翼翼地端来，给那两位盲人喝。
过一会儿，开始进站检票，大约是他们没买票罢，那小女孩牵着两位盲人，排在队列里，眼光有点怯怯的——似乎有点怯意。但我想，虽然他有些怯意，但从她的眼神行色举止看，他们已不是第一次这样的，或许有时他们顺利通过，有时被毫不留情地阻了下来，或是不得不去补票。我正替他们担心，是否能通过，幸好检票员通情达理，放他们进去了。
从进站到上车找地方站（车较挤，根本没有座位），都是小女孩照顾操持两位盲人。上火车扶梯的时候，小女孩显得很吃力。
他们就站在车厢铰接的空挡里，这里成了他们的一方小天地。这对他们来说，是明智的，用不着无谓的去找什么座位，又免得在过道里局促，遭人讨厌大家不便。
我就在他们近旁的车厢尽头，一路上我都留心地观察他们。那小女孩于沉着老练中，又显得有几分天真活泼，举手投足、动作眼神，都稚气脱。他们都几乎没有说话，那男盲要解溲，那小女孩就带他到身边的厕所，里面有人，她又带他到另一头的车厢，然后又牵着他回来。
车上不时有人来往叫卖各种吃的东西，生熟贵贱都有。很久了，那小女孩才在那男盲的衣袋里掏出2角钱来，买了一个煨苞谷啃着。我猜想这大概就是她“贪吃”的童心和天性的最好最大最快乐的享受了！
我猜想了很多，他们大概是卖艺的，也许并不是卖艺的，而是在某个固定的地方有固定的事做和收入；也许他们是转移一个地方，也许并不是，而是到外边去来，现在回家。但我无法知道，我也不想问，天涯到处都有沦落人，又何必问呢！再者，我怕我自己和他们都把这种于事无益无补的“问”变成了好奇、探询别人的隐痛，引起误解和不快！但是有一点我是早已肯定明白的：他们是父女、母女三人！
晚上11点，车到某地，既是终点站，也是我要到的目的地。这是个大站，人多拥挤，那小女孩牵着盲人夫妇随着人流下车。下车的时候，我尽量帮了他们一把。我不愿我这是怜悯和同情——尽管我确实是怜悯和同情——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做。我知道没有我的帮助，他们也照样能下车的。
出站的时候，也同先前一样，小姑娘怯怯的目光，看着检票员，牵着父母，好在检票员对他们这一类残疾人都有默契似的，让他们过去了。
出了站，小姑娘领着父母一步不停地直奔广场公共车停车处，上了一辆19路车。刚好我也要坐这路车，但不到终点，在半路下车。
这辆车还是空的，他们上车后，小姑娘把盲夫妇拉到座位上后高兴地喊到：“嗨，我坐爸爸后面！”
我不知道，这茫茫黑夜，他们要到哪里去，或许他们在这里有个固定的家、住处，或许他们盲目地任随车子把他们随便拉倒一个什么地方，随便就在那儿过一夜……
我忍不住急切地想关心他们，急切地想知道这一切，他们到哪里去？但我不想打扰大人，又怕他们不想说。于是就悄声问小姑娘，可她只是闪着她那双亮而有神的眼睛，横竖任啥也不说，显得极其聪明和老练，警惕性极高。我更加敬佩他了。
我快下车了，看样子他们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或许还早，但我是前站就要下了的，我不能随着他们去，那样便真的成了地道的好奇了。于是我决定做一件也许不该做的事，掏出20元钱来，递给那小姑娘，她不吭声也不肯接，我索性往她那位盲父手里一塞，说：“给你的小女孩，她太可爱了！”说完，车就到站，我就下车了。
下车后，我心里一直在惆怅，一直在追索神往着那位可爱的小女孩的身影，那双聪明智慧的眼睛。我不知道我这20元钱是对他们的轻视侮辱呢，还是有毫末微小的帮助？抑或是我的虚伪，我说不清楚。我只好用这样一句话来解释安慰我自己：略表心意、略表心意，否则于心不安！
我还默默地在心里希望，那小女孩会用我那点微薄的钱去买一只鸡腿来尝尝，别只知道啃苞谷的滋味。
从在火车上起，看着那小女孩，我就想起了我的女儿，我一直拿她和我的女儿对比（我的女儿同样可爱，天生丽质，我非常爱她），除了长相不同以外，那份稚气，那份天真，那双眼睛，声音情态动作无一不像我的女儿。要拿她两个生活上相比，那是天壤之别。我女儿除了山珍海味以外，吃穿用玩要啥有啥，还经常撒娇耍赖！但要说成熟和独立生活的能力，那又同样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我的女儿又显得多么低能啊！一切都要给她弄好，若是出门半步也离大人不得！而那个小女孩，与其说是她靠父母，倒不如说是父母靠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想说：生活，是多么磨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