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向陌生之地
作者:无陂时间:2024-11-16 09:53:53热度:0
导读:我有时会想一个问题:是什么促使一个读者或是写作者放弃娱乐耗时耗力地与镜花水月般的小说世界纠缠不清?仅仅用“爱好”去概括,恐怕过于牵强。先说“读者”。我一直认为,一个富于文学感悟而又不轻易动笔的人是最幸
我有时会想一个问题:是什么促使一个读者或是写作者放弃娱乐耗时耗力地与镜花水月般的小说世界纠缠不清?
仅仅用“爱好”去概括,恐怕过于牵强。
先说“读者”。
我一直认为,一个富于文学感悟而又不轻易动笔的人是最幸运也最“安全”的。作为小说文本的旁观者,他不仅能从文本中体验到作者暴露出来的一切;还能悟到某些作者没有表达出来甚至是作者根本想不到的东西。
“智力的喜剧是无知的喜剧”。静读一篇好小说,有时与休闲无关,而是一种痛苦的操练。在文本的痛苦中咀嚼痛苦;一种感同身受的精神体操。不过总有一天,它会成为你的隐形支柱,使你在面对世俗恶浪侵袭而内部产生危机时不至于完全垮掉。(以我作为一个普通读者为例,卡夫卡先生的《饥饿艺术家》是迄今为止任何小说文本都取代不了的)
一个有心的读者,会走一条“捷径”:一篇小说里,作者没有表达出来或是无法表达出来的东西,才是最珍贵最重要的东西。它像你喜欢的或是陌生的某段音乐,无从言说而又余韵幽长,秘而不宣。从读者的角度去审视,不论自传体还是纯属虚构的小说,它们是否可以称作“真实”?
在我而言,真实与虚构的界限很模糊,所有的生存都是一次性的,到自己最后老去弥留在床之际还能清晰记起甚至念念不忘的东西,那才是最本质的“真实”。现代人早已面目全非,因而现代人对自己灵魂的关注比古人更加强烈。读者期待着读到一部穿越堆积的沉渣和曲折的岩缝,抵达久已荒芜的精神原地的小说,能够让读者在各自领域里进行灵魂革命的小说。
我曾希望在故乡小镇上开一间书店。楹联都想好了:“为读者找好书,为好书寻读者。”真正的好书,只能源自真正的写作者。
现在谈到“写作者”。
当今时代,写作者所面临的困难,是以往任何时代的同行们无法想象的。迈克尔。伍德在《沉默之子——论当代小说》一书中提到:“我们能说的东西是多么少!”
前人已经“说”了太多。写作者的经验世界里能够想象出来而又避免重复的东西已经相当有限。而当下的生活,又以超出人们想象的范围飞速变幻着。正因如此,文学评论家陈晓明在其专著中将当下写作者面临的困境描述为“无边的挑战”。
读者对小说文本的期望值与写作者面临的“无边的挑战”之间形成的裂缝,正日趋扩大。不论时代变幻得多快,缺乏的不是好读者,而是好小说。
“好小说”,三个字举重若轻。可又谈何容易?
古往今来,埋没在历史尘烟中的好作者不计其数。他们或因困于生计无以润笔改弦易辙雄才虚耗;或因时运不济华章归土绝迹于后世。相对于读者而言,做一个严肃的写作者其实是“危险的”。
前不久,我在夜市书摊上淘到一本手抄体翻版古书:《水心漫钞》。书中记述了一位名叫“京洛士人”的晚唐潦倒诗人的生平事迹。此书对“京洛士人”潦倒一生所作出的结语,让人触目惊心:
京洛先生三尺坟
阴风惨惨土和云
从来有感君皆哭
今日无君谁哭君
这样的结语,穿越时空,阴沉晦暗。甚至适合任何时代里潦倒不堪(包括写作上的“潦倒不堪”)的写作者。付出与回报成反比,反而加速着自身的危机与困顿。
由此,我想起卡夫卡先生日记中的一段话:
“每一个在活着的时候不能生气勃勃地应付生活的人,都应该腾出一只手来,挡开点儿笼罩在他命运上空的绝望;然后用另一只手草草记下他在废墟中看到的一切。总之,他在有生之年就已经死去;但却是真正的获救者。”
将一个人的一生放进更广阔的时空,一个人能否“获救”又算得了什么?
是歌手就要唱歌,是乞丐就得下跪。
面对“无边的挑战”,在任何一个自由清醒的时刻,一个读者是否能保持耐性和敏锐?一个写作者是否有勇气摈弃浮躁与虚荣?朝着人们共同的精神故园,朝向柳暗花明的陌生之地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