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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每天的早晚,都要从一个破旧的厂址中穿肠而过。每次,都会抬眼仔细看看那一些端坐在一个小木棚边的人们。小木棚就搁在一排高大的香樟树下。人们似乎成年累月地打着牌。虽然,附近不止这一条路。但我仍然毫不厌烦地,
每天的早晚,都要从一个破旧的厂址中穿肠而过。
每次,都会抬眼仔细看看那一些端坐在一个小木棚边的人们。小木棚就搁在一排高大的香樟树下。人们似乎成年累月地打着牌。
虽然,附近不止这一条路。但我仍然毫不厌烦地,穿肠而过,一如做着自己的功课。
想起了许多事和许多场景。当然,也有许多人物。

小时候,我家的不远处就是一个类似工厂的单位,其实它是一个林场。很多人,男的女的,讲着普通话,有说有笑,各自打着招呼,出出进进。傍晚,如血的残阳映照在斜对面的山陵上,这些人都会洗完澡,穿着各式各样漂亮的衣服,在乡道上散步。
每当这时,我就忍不住幻想满天。我觉得林场里边的生活,应该就是天堂。
而天堂仅在咫尺,我却无法触摸。
林场的门卫房里,养着两条恶狠狠的狼狗,看样子要高出我们的头。
比我大许多的一个伙伴叫小辽,曾经终于按捺不住,试着翻爬围墙,要去看看这个林场里的人,到底是怎么过日子。
因为他和我一样,总觉得那一些男男女女,脸上的笑要比我们村里任何人的,都来得直接、随意、好看。
但他得来的结果是,被灵敏的保安生生捉住,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一整天。等到我们及时去田地里找他父母来认领,他已吓得尿了一条裤子。

我的三哥大学毕业后,因为没有分配到公安局做民警,匆忙之间便找到了一家大型的三线厂落户。那一年,我刚好念高一。
三哥的那家厂子离县城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对于一个14岁的少年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天外有天的地方。因为,从我家到县城,也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而我进城有生以来仅有三次。
那时,我最爱惜的是三哥每个学期给我写的信。信的内容我大概已经忘却,只是清晰地记得,我特别钟爱那些个信封上的落款。落款是铅印套红的,字体是很遒劲洒脱的手写繁体,那是我觉得世上最美的字。
我很想去三哥的厂子里看看,因为他每次回家,都会带来一些我所没听过的那边的事。男男女女的事。一些很有趣味的事。
样的情景大概持续了一年多的光景。我的姐姐,一个在我印象中似乎刚嫁不久的农家姑娘,特地坐车前去三哥那看望,回来时,她很失落,甚至生气。“简直掉在一个芦苇湖里。”她说。

离家不远的那个林场,其时已然露出了它的衰败之迹,我也不知什么原因,反正眼看着,那些个男男女女愈来愈少了,他们的脸上,也似乎盛不下了往昔的笑容。而里边那几幢高耸的楼房,也像几个长满了老年斑的寡妇。
但是我还是停止不住对三哥的厂子的向往。仿佛天底下,我路的最顶端,便在那。纵便厂子真的长满了芦苇。
好多好多年过去了。等我回过头去看三哥那个厂子的时候,我总有种流泪的冲动。其实那个厂子就在我每次回家的路旁,当然,这个是我在外县工作之后的发现。
就在三哥濒临下岗前,我还是他们厂子里的常客,甚至有几个人,都老远见我可以一字一顿地叫出我的小名。
厂子里确实四处长着芦苇,我至今都还留有一张三哥坐在一丛芦苇前的铁桥上照的相片。他前额的留海烫成很时尚的波浪状。年轻的味道可以用鼻尖轻轻嗅出。但是,在离开厂子大概两三年后的一天,三哥告诉我,那时常凑一块喝劣质白酒的两个人,相继离开了人世。

三哥现在回县城做了一个宣传系统的公务员,前几年还提了个副科。除了他卧室里的半墙书和日渐爬上他脸颊的浅纹,我几乎看不出他与在厂子里时有何不同。每次回到故乡去,我路过他的厂子,不知不觉地感到,厂子的身躯在我的眼下变得萎缩,那条穿梭的路两边,餐馆旁已然找不到几个人影,倒是几条野狗还在褪色的招牌底下闲逛。厂门上偌大的几个曾经印在三哥信封上的厂名,也掉落得七零八碎。厂子已然倒闭了。
而小时候的村庄不远处的那个林场,齐膝的杂草早已挡住昔日那条入门的大路。

之间,我就这样长大。
似乎可以真真切切地捕捉到岁月的影子,但我一伸手,却如一团污浊,荡漾在记忆的水中,什么也看不见。我无法去想像,记忆中那些厂子里的许多人,如今都去了哪里,抑或又有怎样的谈笑歌哭。因为就连自己,我捏着手指都算不清,这些年来所经历了怎样的人事。
他们的曾经的厂子的日月,一如默片。

现在穿肠而过的那一个破旧的厂址,这个曾经有过3000余名工人的厂子,厂房和宿舍加在一块,已然只剩3幢,而不远处,漫天飞舞的灰尘中,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推土机,正日以继夜地将其回归平地。不久以后,这里的欢声笑语,总会遍地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