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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无数次听说过它,却一直没有走近它,在离它最近的地方,我曾在高邮湖畔的一个小镇生活了一年,是在年少的光阴里,听着满湖的水声,听高邮籍的老师说起他故乡往事,于是我遥想运河边的那个古城,该是怎样的温润古朴,
无数次听说过它,却一直没有走近它,在离它最近的地方,我曾在高邮湖畔的一个小镇生活了一年,是在年少的光阴里,听着满湖的水声,听高邮籍的老师说起他故乡往事,于是我遥想运河边的那个古城,该是怎样的温润古朴,又是怎样的淳厚简静。及至今年早春,我的脚步踏上这里,一切,便慢慢地明晰起来。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站在北宋才子秦观的像前,我脑中涌起的便是这两句。此时还是正月,草未返青,枯黄的地面衬着浅阴的天,飘着几朵淡云,最合词中景象。手握书卷的秦才子,神情俊朗,丰神忧郁地望向远方,在想什么呢?想着世事艰辛,风波跌宕?还是在想故乡的渔帆点点,山高水长?
因了故乡水的浸润,秦观的词多清丽雅淡,多为女性赏读,人称“女郎诗”。我和同来的两位女士,也不能免俗,纷纷倚在淮海居士的身边留影,一释对这位才子的仰慕之情。众人继续前行,我独悄悄抬眼仰望他,看他青衫的峨冠飘带在风中伫立,隔着千年的光阴,回味他在素纸上留下的那些伤心句子:“便是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字字句句,泪凝而成,难怪清代冯煦曾说过:淮海(秦观)、小山(晏几道),古之伤心人也。是啊,伤心之人必真情,他从故乡高邮走出来,率性天真又敏感脆弱,命运的多舛,仕途的失意,让他客死南蛮,未能终老故乡,终日北望,不能不说是件憾事。
我一字一句咀嚼着那些口齿噙香的诗词,私心里更为喜欢与感激的,是他的那句“纤云弄巧”,因了他的这句,便有了我的名字。不知父母当初是否取自于此,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来自他的笔下,这样,好让我抒情感伤的天性有个依托。而且,这个伴我一生的名字,使我永远铭记了他——秦观。
众人的喧哗让我醒过神来,大家都聚到了文游台,这个古时群贤雅集的地方,书香韵浓,古风纯厚。今日我们这群文友,血液里都有着热爱文字的秉性,在文游台聚集很是相宜,一起感受着唐风宋雨的洗涤,并且可以尽情想象那个千年的精神家园,确是一件雅事。
盍簪堂里,细赏四壁的《秦邮帖》,是苏东坡、秦观、黄庭坚、米元章等人的书法,徜徉其间,翰墨飘香而古韵深厚,只觉身心俱静,尘俗顿消。穿过绿树夹道的卵石小径,静幽得偶闻鸟鸣,走进挂着“山抹微云”匾的飞檐建筑,踏着木梯上去,楼上是一间宽阔的敞厅,我无端想起宁波的天一阁,或扬州吴道台内测海楼的情形,只是没有书架的陈列。中堂的板壁上是一幅《西园雅集图》,一株枝节盘垣的古松下,山石嶙峋,松涛阵阵,身着乌帽道服的苏东坡,幅巾青衫的秦少游,垂肩而立的晁补之,跪而观书的张耒……他们或坐或立,或高歌抬低眉,远处白云缭绕,近处竹林清风徐徐,画面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仿佛可以听得见他们的笑语。苏门四学士与众群贤雅集的场景,宋时文人豪放无羁的古典气韵,无不让人向往,真想跨越时空融入其中,与他们一起举觞唱和,定是人生一大乐事。
临风推开一排雕花的木窗,可远览高邮古城,它静静卧着,沧桑又安详,大运河上船来帆往,西面的高邮湖水波荡漾。古城的文韵与明净的水相映,清亮透明,滋养出人的性情里多了柔婉与淡泊,也使秦观的词没有老师苏东坡的豪迈,而让他归于婉约派的原因吧。同时眼前的古城与水,纯朴的民风,会让人想起湘西,想到沈从文,当然,还有他的学生汪曾祺。
是的,这里还有个汪曾祺。

二 
没有人不说他可爱的,我始终觉得他是个可爱的老头。
他少年时离开高邮去江阴读书,后在兵火的沦陷里,绕道越南去了昆明的西南联大,他喜欢那里的学风自由。他没有任何大道理,他说去联大只是为了寻找潇洒,因为从小他就是个喜欢东张张西望望,喜欢到处闲逛的人,真是率真得可爱。
喜欢闲逛,这一点与我倒是如此相像,也是我喜欢他文字的理由。而且他的散漫,浸入到文字里,便让他的文风疏朗清淡,没有了繁复浓重的阅读障碍,让读书成为一种愉悦。
想起那个晴朗的春天,少年的我,在树荫下初读他的文章,从没读到这样亲切又爽净的文字,清澈的河水,茂密的芦苇荡,惊飞的野鸭,开小白花的野菱角,撑船的女孩子,憨厚的小和尚……好一幅清新的苏北水乡图!又有描写炕坊的,银匠的,烧饼店的,中药房的……诸多生活场景的描绘如临眼前,熟悉的民风俚语,让人不禁会心莞尔。
他的文章影响着高邮湖西岸一个安徽小城的文学青年们,他们的文风基本都禀承这一脉,当时并有一青年手抄他的小说,抄了整整四个笔记本,并终身为“汪曾祺门下一走狗”,此青年如今已成大家,仍念念不恩师汪曾祺,可见他的人格与文章魅力。
我们这群也是来自高邮湖西岸的仰慕者,走进汪曾祺文学馆。抬脚进门,便看到他的半身铜像,明亮的双眼炯炯有神,我辈不敢不敬,用他同辈人的话形容那是一双“贼亮的大眼晴”,那眼神里散发着无比安宁与淡定,让人觉得亲切温暖。他的身后,是一幅优美的喷塑画:一望无际的茫茫芦花,开得白雪般纯净,风过处,飘飘荡荡,弥漫飞扬,远处是波光粼粼的高邮湖,扬帆的小舟行驶在湖中,夕阳下水波欢快跳跃……画卷右侧题着他的诗:“我的家乡在高邮,风吹湖水浪悠悠,岸上栽着垂杨柳,树下卧着黑水牛”。他不用过多深奥语言,只简洁明朗的几句,道出了了故乡的风景及心内的深情眷恋。其实汪曾祺的国学功底相当深厚,也是士大夫式的学者,却常常一如他文风的散淡,写些人间送小温的文字,短短几句让人一下就记住了。
抬头看两边屋梁上,有贾平凹、林斤澜题的“山高水长”、“文思神远”、“天真隽永”等联,形象地写出了汪老的风骨及天真性情。难怪贾平凹曾说他是一文狐,修炼成老精,这样风趣的话,既佩服他文章的圆润畅达,又暗示出他与后辈作家没有距离之分。橱窗里摆着汪老戴过的礼帽,叼过的烟斗,穿过的皮鞋,我就想起当年他穿白西裤与黄永玉在上海逛马路的情景,愈觉老人的可爱。又浏览四壁墙上的照片,基本汇聚了中国当代著名作家的身影,他的凝聚与感染力不言而喻。低头看看汪老的作品陈列,我犹喜那些集子的名字,如《孤蒲深处》、《晚饭花集》、《榆树村杂记》、《草花集》、《蒲草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