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葬身之地

西郊火葬场的司炉工老李感到绝望，同时伴随阵阵头痛欲裂。虽然他天天送人归西，理应习惯绝望。
但他家的老房子在最近的一次拆迁中轰然倒地，一起倒地的还有他自己。他被狠狠踹倒，从二楼窗台掉下，头先着地。
当他醒来时，已两个月后了。
“你呀，还真是大难不死！”医生惊叹。
但他除捡回条命，啥都没了。房没了，钱没了（这一住院几乎耗尽全部赔偿款和积蓄）。要不是好说歹说，送礼装傻，连这工作都差点没了。
好在司炉工不算高精尖工种。老李脑袋是撞地上了，但不糊涂，就是每次把人推进炉膛时，老死盯炉火，直到烧得精光。
那些亲属也多次反映老李“太”敬业，老李也不应，只死死盯着。
……
就在老李打盹这会，外面吹打哭喊一片。
得开工了。他揉揉脑袋，灌口凉水，大步走出锅炉间。但看见死者的一刹那，他怔住了。
一堆白色花环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踹他的主——城管队长兼拆迁办主任——阎立山。他身着银灰制服，面若圆盘，口似含笑，宛若圆寂高僧，在一片祥和中。
老李试探凑近，突然头疼得厉害，满眼是高僧活蹦乱跳的摸样，耳边还是那句话，“操，拆不拆。不拆，老子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然后就是那惊天一踹。
老李下意识捂脑袋，生怕他又跳起踹他。但他没有，几个女人嚎啕大哭，死死扑在硕大的躯体上，高僧纹丝不动。
“喝高了，开车撞电线杆上了，”身旁老张小声嘀咕，“罪有应得！”
老李只呆立着。其实他想跳上去，死命地踩、死命得跺，就当为时不时的剧痛，为他家的老房子，还有出租屋里恍惚的老伴。
但那具躯壳依然像高僧，面若圆盘，口似含笑，在一片祥和中。伏在其上的一个老年妇女昏厥过去了。
老李倒吸口气，神色平静极了。他像以前一样熟练：推滑车、开炉盖、送遗体、关炉门、点炉火，一气呵成。
不一样的是老李这次没盯着火，时间过得也快。
不一会儿，老李麻利地装骨灰，擦盒体，一丝不苟，口中念念有词。
“师傅，能快点嘛，等会万松岭要关门呢？”一年轻后生提醒道，面若圆盘。
“可以呀，生在CBD，死住万松岭呢。”老张低声感慨。
老李不紧不慢，口中念念有词，他知道万松岭住得都是达官贵人。
“哎，说你呢，快点！”那后生不耐烦了。
老李抬头扫了一眼，突然哆嗦起来，但迅速镇定下来，掂起盒子就往里走。
“换个盖子，”老李边走边说。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老李就把骨灰盒捧放在桌台上。然后一片吹打哭喊中，一群人拥着那个方盒奔赴万松岭去了。
老李只怔怔站着，念念有词。
……
当夜，火葬场厕所的下水道堵得厉害，水管工倒腾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