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马的影子

西北十一岁那年，家住在拜什墩农二队。隔壁有对新婚夫妇，男的姓乔，是队里放牧的。西北的母亲给他起了个雅号，叫“乔老爷”。
乔老爷是河南人，为人敦厚朴实，西北喜欢他更喜欢他的枣红马，常常闹着要骑他的马。西北第一次骑枣红马，就被一根晒衣服的铁丝拦腰挂了下来。还好，西北没有受伤，枣红马也没有受惊。于是，乔老爷建议西北先学骑牛。他把西北引荐给了一头宽背的一上午也走不了半里地的老黄牛。
西北开始拿这头老黄牛练习骑术：正着骑，侧着骑，倒着骑；盘着腿骑，翘着二郎腿骑，托着腮帮子骑。最后还是不过瘾，干脆站在牛背上踏着步骑。然而，那头老黄牛毫不为之动容，该吃草吃草，该喝水喝水，视西北为无物。西北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骑牛的兴趣骤减。
听别人说阿凡提讲过一句话：不骑马，不骑牛，骑着毛驴最自由。一向崇尚自由的西北，决定要去骑毛驴了。找到几个志趣相投的小伙伴，经过一番围追堵截，套住了三只小毛驴。因为西北有骑牛的经验，所以他第一个骑上了其中一只个头稍大的毛驴。西北的第一感觉是：小毛驴的确要比老黄牛快得多，一条直线“噔噔噔”地朝前跑，眨眼之间就蹦出了百米开外。真的是很过瘾啊！
小毛驴有时会突然地不受驾驭地变线跑，如果不能及时调节身体平衡，跟不上驴的变线，那就会从驴背上坠落下来。西北就是在小毛驴第三次变线时，没有调节好平衡，从驴背上滚落下来，将膝盖磕得紫里透青。其他几个小伙伴也相继摔下驴背，一个掉在沟里，一个被树杈撞下。比较而言，西北只是受了点儿轻伤。
乔老爷告诉西北：马摔轻，驴摔重，骡子摔下没有命。据乔老爷解释说，马是跳跃式奔跑，人被摔下马前，常常是先被抛向空中，然后落下。机灵的人可以在下落的过程中调节平衡，选择坠地的方式，尽量让身体的要害部位不与地面接触。毛驴奔跑起伏很小，颠簸频率快捷，骑术不高的人，常常会从驴的旁侧突然地沉重地滑落，几乎没有平衡身体的时间和空间。骡子是驴和马的混血儿，它具备了马的速度马的力量马的体格却没有马的大度；具备了驴的倔犟驴的颠簸驴的阴狠却没有驴的温存。要命的是骑手若从骡子的头前摔下，骡子会不长眼地从人的身上踩过去而毫无怜悯之心。
乔老爷的这套骡马经，让西北再一次暗下决心：不骑驴，不骑牛，骑着马儿遍地走。
自从西北从马背上摔下之后，乔老爷的那匹枣红马似乎对西北产生了不信任感，不让西北靠近它。也许它认为：一匹好马就得配备一个好的骑手，否则就会有辱马名。
没想到马的成见居然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次，西北跟着乔老爷放牛，本想与乔老爷同乘一匹枣红马风光一下，乔老爷却说，你还是骑牛吧，马鞍子后面的那块地盘，目前还不属于你呢。西北也能从枣红马的眼神里看出这个事实，于是，他挑选了一头动作麻利的棕色牛骑着。一路上，西北瞧着趾高气扬的枣红马说，你神气什么呀，论走，这头牛也不比你慢多少！
下午，西边天际乌云翻滚，西风劲吹。乔老爷对西北喊道：暴风雨就要来了，我先送你回家吧！说完，就把西北朝马身上硬拽。西北左脚踩着马镫子，右腿正要跨上去时，谁知枣红马一扭头，用牙咬着西北的衣袖，生把西北从马上拽了下来，摔了一个重重地屁股蹲。
西北瞧着枣红马忿忿地说，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
枣红马一脸不屑地对视道：想骑马？你太嫩太菜了吧，还是骑牛去吧！
西北无可奈何，紧紧地搂住那头他极不喜欢的脾气极其温和的老黄牛的脖子，经历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乔老爷十分歉意地对西北说，还是先与马联络一下感情吧，比如说，喂喂草，饮饮水，洗洗澡，刷刷毛之类。于是西北按照乔老爷的指示，一一履行。除此之外，西北还对枣红马施以小恩小惠，把过年攒下来舍不得吃的柠檬味的水果糖，拿出一两颗给枣红马尝尝鲜，开开荤。渐渐地，西北与枣红马的关系融洽起来。当西北再次冒险与乔老爷一同跨上马背时，枣红马没有咬西北，这让西北激动万分，兴奋不已！乔老爷马鞍子后面的这块地盘，终于属于西北了。
深秋时节发生的一件事，让枣红马对西北彻底改变了看法。
那天，西北与乔老爷一同骑在马背上过一道河，河面的结冰并不坚硬，马蹄踏穿了冰面，四肢陷入冰河之中，动弹不得。西北下了马，在前面不停地凿冰，乔老爷驾驭着枣红马，一步步地匍匐前进。乔老爷和枣红马终于上了河岸，西北却因凿冰过于专注，脚地一滑，掉入冰茬之中。当西北正在胡乱扑通的时候，枣红马一口咬住了西北的衣袖，把他从冰茬中拽了出来。
西北为枣红马解困，枣红马又救了西北，这个相互救助的事实，彻底消除了枣红马始终认为西北是一只菜鸟的成见。而今似乎有了新的发现：这只菜鸟没准是一只雏鹰呢！枣红马开始对西北重新认定，并分步进行平反纠错。
自那以后，辽阔的拜什墩草原上，除了常常看到乔老爷矫健的影子之外，也常常看到一个小巧而敏捷的影子在草原上飞翔着，而那个影子始终与枣红马的影子连成一体，难舍难分。
2009-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