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皮鞋

哈代走进了一家皮鞋店。他得买一双新皮鞋了，因为脚上的皮鞋已经张开了嘴，仿佛在笑容满面地和每一个对面走过来的人打着招呼，而他并不认识这些人，所以这让他十分难堪。
“欢迎光临。老板，看看这款鹿皮鞋怎么样，最新的款式，引领潮流的韩版。您请坐，我给你试一下。”迎接哈代的售货小姐漂亮得有点令人眩晕，好像刚从泡沫中诞生的维纳斯飘到了自己跟前，乘着一阵梦幻的香风。
“哦，您们最有经验，那就试试这双吧。”哈代顺从地坐在了椅子上，如同听妈妈说话的好孩子。小姐已经取出了那双浅黄色的鹿皮鞋，蹲在了他的面前，要给他换上。哈代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他知道自己脚底的袜子上有个破洞，但记不清是哪只脚了，所以两只脚都不敢乱动，生怕被小姐看见鄙视他。况且，男人的脚上总是有点臭气的，他担心这臭气亵渎了小姐天使一样的鼻翼。虽然他私下里一点也不嫌弃自己，睡前脱下袜子来都会闻一闻呢。
“这种颜色和款型特好卖，要的人最多，流行嘛！不咯脚吧，走走看！”小姐饱满的乳房有半个从打底衫中遛了出来，跑到了哈代的眼睛里。他自己只喜欢经典的黑色，何况这鞋子有点小，脚上的大拇指被挤压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是，小姐亲自为他穿鞋的待遇，今生还是头一次遇到呢。他就不愿让小姐难为，那样就显得自己不厚道，对不起小姐给自己这份激动满怀的快乐心情了。
“有点紧……”哈代坐下来，有点气喘地说道，好像他刚才走的几步是做了攀岩运动，很累人似的。
“紧就对了嘛！现在是下午，脚运动了一天有点发胀，显得大，上午就会合适的。老板啊，您这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皮鞋都是越穿越松的，不几天您就会觉得很舒服的。”小姐顺嘴接过了他的话，而且他已经感到了很舒服，眼中有春色在荡漾，鼻翼间能呼吸到兰麝的芳香，脚上还有一双柔若无骨白如凝脂的小手，在脱鞋的空闲里安慰了一下受了挤压的拇指和脚掌。
“颜色……”哈代在温柔的感觉中，怯怯地想开口说颜色并不适合自己。
“这颜色棒极了，您穿上显得年轻，更加充满了成功男人的活力，很招女孩子们的喜欢呢！”小姐立即接过了他的活头，及时地给她戴上了一顶可心的高帽子。
“价钱……”哈代点了几下头，仿佛是对自己显得年轻能招来女孩喜欢的认同，就莫名其妙地将话题转移到了价钱上，眼睛却落在了正在收拾包装旧皮鞋的小姐的腿上。那双腿有一米长吧，而且泛着丝光的裤袜是那么意蕴深长，简直压迫得他有点渺小了。这不，他的嚅嗫就含有赎罪的成分。可这双腿太好看了，他仍然逃不开欲望的眼睛，不由得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我的好老板哎，本店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品牌老店，既然这鞋这么合您的脚，简直就是专门为您量脚定制的嘛，那就打八五折吧，680元。记得下次再来啊，那时照顾一下我们，要不我们一直不赚钱，还不得饿死！”小姐媚媚的眼风扫过他的脸庞，他赶紧还给了小姐一个甜蜜的笑容。
哈代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贵的皮鞋呢，所以他很有成就感地走出了皮鞋店，忍不住又回过头来望了望橱窗里漂亮的小姐。小姐正在和店里的一名男子哈哈地笑着谈论着什么，他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但小姐前仰后哈左摇右摆的摸样，却真似春风中花枝乱颤的白梨花。
哈代转过街角的时候，大拇指又不争气地疼得难受起来。他只得脱下了这双崭新的鹿皮鞋，穿上了那双旧皮鞋走路，任由它笑哈哈地和每个迎面而来的人打着招呼。

二〇一二年六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