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莲

夏天来的时候，单位宿舍住进了五六个十七八岁的学生。他们是从市区的保安学校来这个偏远小镇派出所实习的中专生，由于派出所与我们单位的特殊交情，于是我们免费提供他们住宿，并安排他们在我们所的小食堂搭伙。一个叫何莲的小姑娘被安排在我那套三居室的房子里与单身的我同住。
何莲从小在海边渔村长大，一张口就带着浓浓的当地口音。她个头不高但很结实，幽黑而健康的肤色显露着渔村姑娘的与众不同，虽说不上娇小玲珑，但五官还挺标致，椭圆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双黑亮有神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下面镶着一张秀气小巧的嘴巴，脑后扎着一把短短的马尾巴，一袭简单的白绵布连衣裙裹在她那已经发育成熟饱满的身上，使她全身散发出逼人的青春的气息。
活泼可爱的何莲，就象一株生长在水田里的莲花，带给人清新自然的感觉。何莲嘴很甜，开口闭口地姐姐叫着让我心情一阵舒畅，何莲也很勤快，每天一大早就起床帮助炊事员梅姐做早饭，包括买菜、洗菜和洗碗，吃过早饭后就和她的伙伴去附近的派出所等候所长安排新一天的工作。
那一阵子，他们经常被安排协助联防队员去附近的村口和山路上守夜，拦截处罚那些违法偷运山货的车辆，经常到了黎明才回来。与何莲同来的一个女生因吃不了这苦头，于是借着中暑生病的理由跑回家去了，那些男生也累得像霜打了茄子似的无精打彩，只有何莲依然蹦蹦跳跳，每天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渐渐地，何莲不象刚来时叽叽喳喳的爱说爱笑了，那些天她好象有了心事。
有一天傍晚，我和何莲习惯地坐在宿舍的阳台上乘凉。从阳台放眼望去，可以看见从房子下面延伸向远处的大片的莲田，这个时节莲花已经开始次第开放。“看，那儿有一朵白莲花！”我象发现外星人一样指着不远处一朵亭亭玉立的莲花叫何莲看。在那些星星点点的粉色中它的洁白显得那么鹤立鸡群和超凡脱俗，若在往常何莲定会夸张地惊叫起来，可是那天她有点心不在焉。“它活不久了！”何莲冷不丁哀怨地说了一句，“啊？”困惑的我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只见刚才还在坡上驻足观赏莲花的一男一女两个学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田边，那个女孩兴奋地指着那朵白莲花叫着，男的则卷着裤脚往田里伸去。“真扫兴！我们不看了吧！”我把目光收回来。
何莲忽然莫明其妙地冒出一句：“姐姐，‘打铁’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这么问啊？”我有些奇怪，“阿茂阿盛他们俩总说我‘打铁’！”，何莲显然颇为此苦恼。阿茂和阿盛是联防队的两个年轻小伙子，平日在小镇上虎假虎威，没啥事时就爱开涮人寻乐子，单纯坦率的何莲与他们在一起可有苦头吃了。看着懊丧的何莲，我有点不忍心：“那是取笑别人脑瓜子笨不会转弯，他们俩平时就爱耍弄别人，你可别认真噢！”，何莲“哦！”了一声，脸上满是愁容。我关切地问：“派出所那些干警们对你好吗？是不是工作很多辛苦？”，“事情不是很多，也还能应付过来，只是，只是……”，何莲很艰难地说着，“只是小林哥哥有时会来摸我的头发…还捏我的脸，还有，还有叶叔叔昨天喝多了酒过来抱我…我真的很讨厌他们那样，可是我又很怕他们，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听着何莲几乎哭出来的述说，我不由的震惊了，真看不出，这些平日道貌岸然的家伙在何莲面前居然这么大胆放纵，他们一定是觉得她软弱可欺了。
“何莲，要是下次他们再这么对你，你就一巴掌扇过去吧，否则你的容忍会被他们当成是软弱的！”我严肃地对她说。“姐姐，那怎么可以？我…我不敢……”，“这叫自卫！你呀…真没用！”看着何莲满眼的胆怯和惊恐，我唯有怒其不争了。唉！看样子，她那整天忙于赚钱的双亲并没有给予她在那年龄应享有的关爱，而那个所谓的保安学校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教会她，她并没有学会如何保护自己。
何莲的单纯和软弱让我心生担忧，她似乎比她的同伴更显得无知和幼稚，这个即将步入社会的中专生能适应得了这个复杂的社会吗？担忧之余，也只有在内心默默祝福她了。
周末我去县城学习了两天，回来时没有见着何莲，问她的同伴她去哪儿了，领队的男生没好气地说：“她请假去附近的兰乡找他的男朋友去了，我不同意可是她非要去不可！”，我吃了一惊：“她有男朋友在兰乡吗？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起过？”，“我们也不知道，她自己这么对我们说的！”，我心想，也许是借口去看她的同学吧，她才十七岁呢，看起来完全是个孩子怎么可能有男朋友？
总之，在我看来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何莲就这样没有了消息，直到那些学生结束实习离开小镇我也没有见着她。领队的男生说她一直没有与他联系，也许还在男朋友家吧。我心里面象搁着块石头般沉甸甸的，不声不响地消失这并不是何莲的的性格，我有些困惑了。
一转眼夏天就结束了，何莲在我的印象中渐渐地淡忘了，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轨道，我依旧在小镇和县城之间往返忙碌着，过着自由快乐的单身生活。
临近中秋节的一天傍晚，我在城里和同学会餐。忽然呼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我回了过去，一个熟悉而又急促的声音传来：“姐姐，我是何莲，我在南街的长途汽车站等车回家，我身上带的钱不够，你能借我一些吗？我回去后就还给你！”，我吓了一跳：“何莲？！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啊！你在那儿等着，我就来！”
远远地，就见何莲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冷冷清清的街边。近看何莲着实让我吓了一跳，依旧是那件白绵布连衣裙，但外表却与几个月前判若两人：她更看起来又黑又瘦，整个人显得疲倦憔悴，原先神采奕奕的眼神也黯淡无光，一副忧心忡忡心神不定的样子。
“何莲，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久也不和我联系？”我有些生气地嗔怪道，何莲愧疚地低下了头：“我不想在派出所实习了，就去找我以前的男朋友，他家在兰乡的一个自然村，打电话不方便……”，“你的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呢？他为什么不来送你？你父母亲知道你在这儿吗……”，看见她在秋风中打着哆嗦，我只好暂时打住了心中的许多疑问，忙从包里取出一张100元钞票给她：“车票买了吗？是几点的车？”，“10点的车，还有2个多小时呢，我很担心男朋友追来，他要是来了我就走不成了，他一直不同意我回去，我今天是乘他去看场时偷跑出来的，连包都没来得及拿，我真的很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