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烧掉的点滴

前些时间上海烧掉了一辆公交车，就在杨浦区的黄兴路国权路口。起初是有同学告诉我说从教学楼向西边望出去可以看见弥天盖日的烟，不久就开始传是什么爆炸了，弄得一时间人心惶惶，都说是爱好和平的斗士来了，好不热闹。
只可惜后来官方公示的消息教我们的期待落了空。不久，那些自由或者不自由的国家们下属的媒体也终于悻然地把伸长了的头颈缩回壳里去，报上的“爆炸”一语完全地下线，取代之的是“爆燃”，这大概实在是教许多人失望了罢——不过失望的人总不会甘于失望的。于是为了追逐梦想，愈来愈多的内幕就这样被挖掘出来，譬如警察机关事故调查结果的“真实版本”，抑或是某某通讯社的内部情报，数量繁纷，品种多样，目不暇接。
我有时在网上同一些人辩论，辩论历史、辩论时事。是时只消我在Freedom的面前为共和国的现政府与现状作一星半点的辩护或者褒扬，便要被一些先生们冠以“愚昧无知”的头衔，乃是“党国愚民政策”的产物，是“被共产党洗了脑”的，都要为我扼腕叹息——小的如“中国教育的悲哀产物”，大的便“暗云遮日，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我成了戏剧般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恐怕是要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
有的国人倘家里缺了什么东西，总怂恿去街上拾一把，这之于主妇便叫做精打细算。又若是家里的孩子从小就学得了这门手艺，则可以唤作“懂事了，晓得为家里分忧了”，是优秀的一种体现——类似的还有很多种，譬如周遭只要没有车驶着篇可以穿马路，这叫作“思维灵活”——那结果就是我们现在乘车，时可以看到封闭的公交车窗边上多了些许不太引人注目的大红色架子，固定在壁上，似乎什么用处也没有，却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被烧掉的车子是842路，说来我对它的感情亦不算浅罢……02年秋至06年夏的四年间，我在兰生复旦中学念初中，便是乘了整四年的这车，且就是在这个黄兴路国权路站等掉了那一个又一个的20分钟。兴许这回的那倒霉司机正巧便是我认识的，那也是未可知的事情——是了，倘真是认识，我总得在这儿替他担心一下他的前景，这才“够朋友”，不然便是白认识了我这个人，没有意义了。
东亚人历来便有因噎废食的毛病，稍有事情便惊诧万分，这一点在日本人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从噎了一位老人的果冻一直到噎了一个民族的思辨都被仓促地隔离，却甚至不惜为了避免再食那已经噎过了的东西转而去吃一些更为危险但还没有威胁过自己的玩意儿——这一点在我们的身边则被体现为被噎前什么都可以吃，被噎后依然是什么都可以吃，除却先前噎了咱们的那伙计。于是因噎废食了，却几乎没有思辨这被噎的经验，只是简单地记住了什么曾噎过自己而已，以后不吃这东西便是了。然后，那个按照规范方法食用根本没有任何毒害的果冻终于是因为噎死了几个人被禁销，而更多更危险的事物却被堂皇地摆放在货架之上。只因不曾被害过，便纵已经有了受害者也决是记不住，或者根本就无从记忆——那些都是缥缈的事情，眼前的景象终将移到连余光也看不清的地方，身前的事物也会走到身后去，大抵惟有身上所受的才有可能以疤的形式被记录下来——但或许有的伤，除却沐浴更衣的时间根本就看不到想不起。
现在车子烧掉了，人们又会怎么想——是不乘这个车，还是不带那可怕的袋子，不拿走那可怜的锤子……恐怕只能希望我的这位司机老友能有个好运气了。
溯过往，观今朝；我还想预知未来——有些事情人不懂得怎样记忆，所以叫嚣着屠杀藏民，叫嚣着解放台湾，叫嚣着核弹之下再无怨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