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雨蝶

我是一只毛毛虫，住在绿色的世界中。我喜欢这片世界，触目皆是柔软的绿意，让我飘飘然似乎想要飞起来。可我不能飞，不然我就救她了。那些长着羽毛鳞片的怪物在前些天冲开那片高不可攀的世界，在一瞬间不知道怎样就捉走了我的同伴——她是和我一起从透明的东西里爬出来的，可是她就那么消失了，我从此再也没见过她。这里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她了。于是我每天一个人迎接清晨的露珠对自己说早安，一个人享受夜晚的星光对自己说晚安，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的样子，不过我也不在乎。在那只怪物俯冲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世界外面的世界：那是一片蓝，比这绿色纯净的多，仿佛是清晨最不含杂质的露珠折射的光，又是如此柔和，如同开得最好的一朵蓝雪花，是丝绸般的柔软。我想要触摸那片丝绸般的苍穹，但它是那么高那么远，这时候我甚至有些嫉妒那些怪物，如果，如果我也有那些东西……
我曾经努力地想要爬到绿色的顶端看那片蓝，但是却总是从上面高高摔落，身体反弹再落下。现在我是多么想要那强健有力的羽翼啊——它可以带着我毫不犹豫地冲出这里，触摸天空。可是我不能，我永远不可能用爬行来冲破世界。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推移，那绿色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开始慢慢变黄，干枯，只有我居住的那两片绿叶还翠绿着。终于有一天，所有的黄色都干枯成黑色碎屑，只有一个同样翠绿的东西在地上。等等，它似乎会动？我爬近瞧了瞧，竟然是一个软趴趴的绿色的东西。它抬头看了看我，似乎非常惊讶，然后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那仍然翠绿的草叶，摇摇头走开了。我连忙拦住他：“那个，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他比刚才还惊讶地说道：“什么？！你竟然不知道要结茧吗！我还以为我终于找到结茧的好地方了呢，”
“结茧？什么是结茧？”他摇了摇头，说道：“你看看我，浑身绿毛不说，还又软又难看，只要现在结了茧，我们就可以改变这个丑样子，你不知道吗？”我颤抖起来，上下打量着他：恶心的绿色，浑身还长着怪异的毛，眼睛奇小，身体还柔软怪异地蠕动着。这是我吗？用这种丑陋无比的身体，我可以飞上天空吗？永远不可能的。“那么……我可以飞到天上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凝视了我一会，哈哈大笑：“你开玩笑嘛？就凭你？”他看着我失神的眼睛，又慢悠悠地说：“当然，结茧还有更好的一点——我们可以长出两片叫做翅膀的东西，它们只要轻轻挥动就可以瞬间飞到天上，就像，嗯……就像那些一直抓走我们的那些怪物一样。”
“什么？！”似乎是一道惊雷，我怔住了。他看我又再次僵住，没有理我，自顾自地爬走了。过了很久，我看着那两片叶子，义无反顾地爬了上去。
当我爬上去的时候，似乎有一种本能指引我吐出细细的透明的丝线，我绝望地编织着，像是要编出一片天空。可我永远都不会真正触摸到那片天空了吧——我感觉我就要死去了。严寒一阵阵侵入身体，柔软的身体仿佛已经冻僵。当我完成了最后一点时，我定在了那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是死去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冷，像是有一把冰雪揉进了身体，彻骨严寒。
似乎是过了很久，也应该死了很久。一点点明亮的光照了进来，我慢慢恢复了视觉，看着眼前一片模糊的颜色。我复活了吗？难道我就要长出两片翅膀，飞向天空了么？
透明的茧是无形束缚，我使出全身力气开始挣扎，却挣不破自己亲手编织的茧。呵，真是可笑，难道最后束缚我的，竟然是我的梦吗？！我拼了命的蠕动，像是那一天我是那么努力地想要爬上绿色顶端，却一次一次地摔下。现在经过了这么长久的努力，我又怎么可能放弃！我可以感到这个茧所在的叶子摇晃着，颤抖着。是要用尽全力了吗？是要死在这里面了吗？我还没有触摸到那片蓝色的天空啊！
当气力枯竭的时候。当濒临绝望地时候。当我以为我又要死的时候。
那个茧破开了一个小小的裂痕。我瞬间挣扎着从里面挤出来，感受着背上长出的奇怪的东西。我好奇地看着地面，一汪水映照着我的影子：流光溢彩的蝶翼，正停在一片绿叶上闪着光。随着翅膀慢慢干透，我高兴地挥舞起翅膀，像预想的一样钻出绿色的草丛，却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
哪有什么蓝色？这明明是暗淡的灰！一大颗水珠从天空掉落下来，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头上。我久久地凝视着这片天空，突然奋不顾身地向上冲去。
什么雨水！什么乌云！只要我坚持到了最后，我一定能触摸到蓝天！
雨水打在稚嫩的翅膀上，我平尽全力地扇着翅膀，尽量悬浮在空中。突然，我看到从翅膀上流过的雨水似乎变成了彩色的。再仔细看去，翅膀上彩色的磷粉早已被冲洗地无影无踪，流光溢彩的翅膀变成了暗淡的颜色。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头中炸开了。无数的图片爆炸开来，是我摔在地上的一刻，是我昏死在茧里的一瞬，是我终于撕开了一点希望的一刹那。而现在呢？而现在呢？
我愤怒地冲向云霄，雨点像是刀刃一般切割着翅膀，但是这些已经没有关系了。
只要坚持下去，就能看到蓝天的吧。
是这么想的吧，是这么做的吧，是这么实现的吧。
我死死地在空中坚持着，没有停止过一刻。终于，雨水似乎渐渐消失了，有一缕光慢慢照耀在身体上。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清澈的蓝，它的光芒照耀着我，和煦而温暖。我挣扎着想要用触角触摸一下天空，但是身体一僵，风声从耳边呼呼掠过。像是从前爬到绿叶上，然后重重摔下，反弹，再摔到地上。我可以感觉到经过风雨，我的翅膀早已支离破碎，而这一摔直接让它们脱落了下来。
我慢慢闭上了眼睛，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可我没有死去，我看到在绿色的草丛里，一只柔软的毛毛虫蠕动着前行，她偶尔抬头看看天空。我看着蓝色的天空，奋力向上飞去，蝶翼在阳光下是那么坚毅而漂亮。